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22章

關燈
這天午後,明媚的陽光微斜,從井字型的住院大樓五樓看下去,後花園剛好半明半暗。

林啟正照例提著手提電腦靜靜坐在病房窗前,等待著對面三樓的鄒雨出現。第五天了,她入院已經第五天了,每天都有醫生不請自來地向他有意無意地說起她的病情,知道了她的暈倒、急救、康覆,知道她已無大礙,於是今天心情也安定下來。

緣分說來真是奇妙的東西。好巧,他倆都同一天住了進來,還是通了那麽長的電話後,想到這裏,他不禁微笑起來。

那天夜裏,他被從美國趕回的父親急召回致林開會,得知林啟重的炒人事件引發了市稅務局新任劉局的報覆,上一年險險躲過的稅務案子又被重翻,這本是林啟重對他的宣戰,反擊並不難,可父親重重地拍著他肩膀說的那句“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。”令他深思。

於是他決定五一後到北京走動,息事寧人。

坐在車子裏,漆黑的夜,漆黑的玻璃,漆黑的皮椅,這一切讓他心安,因為這裏可以讓他肆無忌憚地想她,那個讓他既愛又恨,熔入他血肉裏的女人。半年了,不知她是否如他般思念著他,除了清明那天特意去萬青公墓堵過她一回,之後卻再也提不起勇氣。

上一年辦公室裏她絕望黯然的眼神,還有那句仿似帶血的“永久!”讓他絕望;而萬青公墓門口她發狠扯開他的手,那絕然的態度令他毫無希望。

對於譚應宏的出現他先是懷疑,因為她同譚應宏基本是兩類人。譚他在大學就認識,算不錯的朋友,可美國人尊重個人隱私,所以對他家背景他並不算知根知底,只知他是潮州人,初中來美國念書,有位母親當陪讀,家境在華人區裏算中上。為人並不開朗,總像背負著重重的擔子,如他一般。正因為如此氣質相投,他們也就成了朋友。很難想象磊落爽朗的鄒雨是怎樣同他走在一起。他心底喪氣、頹唐、悲傷、嫉妒混合一起,直湧丹田。自己最愛、最好的,卻已投他人懷抱,那時他如果可以沖動一點,準會把譚應宏拉下車來狠狠揍一頓。可他如今已沒有立場再管她,他答應過她如果她想退出,那麽她是自由的,如今她真做到了,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車子離去,消失在視線中。

她是否就這樣離開了他?消逝的恐懼突然襲來,把他猝然打倒。

他只能拼命地工作,無休止般應酬,緊湊的生活讓他可以間歇地忘記過去。當然,偶爾忍不住還是會拿刀片自殘一下。痛,但很快就會緩解。

記起那天他再次見到她,她視死如歸般闖進會議室,身前衣服一大塊水跡,見他後居然僵在當下,看的不是譚應宏,而是他。這讓他有丁點驚喜,更多的是沈痛。既在身前,卻已天涯。接下來的接觸卻如方程式般刻板、生疏。原來她只當他是她的客人,而笑,只給譚應宏。他也只能公事公辦地詢問她對廣易建築公司欠款的討款看法,她居然鎮定地給了個很好的建議,這令他由衷對她讚賞。

飯局在所難免,有她參加的飯局讓他不自覺地喝多了,而她也做戲般地輪番敬酒。他和她,猶如兩位合作了多年的演員般默契,她敬,他喝,她苦笑,他痛心,在眾目睽睽之下,甚是滑稽。

也不知為何,那天夜裏特別地想念她。於是鬼使神差般,他來到她的新住址,離她所很近,這地址還是傅哥通過鄭主任打聽到的,真要好好謝謝傅哥。

淩晨零點三十分她才回來,步履有點浮,估計也喝多了,譚應宏並沒有送她上樓,而是飛快離去。這讓他有點責怪,又帶點疑慮。

她一步一步緩緩走上樓梯,很慢,帶點踉蹌。看著樓梯間感應燈一明一滅,磨砂玻璃隱隱透出她小小的孤獨的背影,他真恨不得立刻跑上去緊緊摟住她,可殘存的理智只能讓他顫抖著摸出煙來點上,深深吸一口。

她房裏燈亮了,電視聲隱約可聞,他猜這是她的習慣,就如同他在香港住所一樣,江心遙總是隔三差五的往世界各地跑,他一個人在家也習慣總開著電視,有人聲的陪伴會減輕心中的孤獨。

他默默抽著煙,一支接著一支,只有在尼古丁的麻醉下才能耐心地等下去,他自問,他究竟在等什麽?就如同他在天橋上問自己一樣,是不是只為求個心安,還是潛意識裏存在一絲奢望?

她房間的燈滅了,他能想象她微卷的身子,長發如海藻般柔軟地撒在耳邊,還有那均勻的呼吸。他手中的手機已握得溫熱,可他寧願就這樣安靜地陪著她,在同一片漆黑的夜空下。

他打開手提電腦,起草明天開會的提綱,不時望下那黑乎乎的房間,也是心安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樓上傳來一陣輕響,他敏感地擡頭,只見她房裏燈又亮了,心裏瞬間一緊,沖動之下直接按了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,她是直接按掉?還是任由鈴聲自生自滅?這種選擇題他每天都要做好幾回,可輪到角色調換他卻憋得難受。

一秒,兩秒,三秒……,心中默念著,第九秒也將過去,這預示著她的拒絕。終……還是躲。

胃裏的酒精翻騰,伴隨著一陣隱痛湧起酒氣,噎得難受。

正要按掉,此時,那邊奇跡般傳來呼吸聲,是她!剛才的沖動已退下,如今通了卻是膽怯。宛如打開一個寶藏,他深呼吸了口氣,開口,只能是問候。

她竟輕笑了下,在笑他的老套,心下緩了點勁,於是也笑了。

笑,對於他來說其實很少,除了與她相處的日子外,讓他覺得開心的事越來越少了,世間諸事,在他看來,無非就是各種選擇,為了各樣目的的選擇題。只要一個選擇錯誤,就可能全盤皆輸。

憶起以往一起的林林總總,甜蜜、悲痛、甚至帶著一點怨恨。其實想了又想,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命運,錯過了時間,就只能遺憾終身。江心遙不止一次同她母親在飯桌上談論著命運這個話題,原本只是一笑而過,如今想起,別有一番深意。心裏不忿與絕望相抗爭,明知她在躲,也要許下承諾,為她,更為自己。

她今晚確實喝多了,他也喝多了,也好,難得糊塗。他終於還是問了她同譚的關系,不出意外,她的答案是——對。這倒真的像她,他不由得想起他們在君皇游泳池邊的相遇,她也是正色拒絕過他,這個女人骨子裏的倔強他最欣賞。

她還是沒忘,那麽強烈而抗拒的愛情,身體都還在痛,心又怎能忘記。機場裏她哭得軟弱無助,他遠遠看著,礙於吳慎在旁,只能帶起墨鏡匆匆離去。那天夜裏,他手上,又多了一道疤痕。

這些,是他努力隱藏的秘密,特別在與江心遙獨處時,就如她的病痛和哭泣,也隱藏得很好,輕易不讓外人知道。

無論怎樣的不舍,通話終是會結束,還帶了常用的結束語“……祝你一路順風。”

客套,平淡。

於是他只能用最常用的“謝謝。”

本該斷了,他在等她掛電話,而她也在等待。

電話裏的呼吸聲在寂靜的車廂裏清晰異常,均勻、平穩。他只是盯著眼前的屏幕,光標在均勻地一閃一閃,與她的呼吸相一致。

早晨,濃霧化不開,他強忍著胃部的絞痛回到致林,打開手提電腦繼續昨夜未完結之處,可眼前仿似蒙上一層薄霧,小睡一會吧,心想著,便已倒在辦公桌上。

“Ken,原來你在這裏,阮醫生找你,下午還要做腦部CT。”江心遙已站在他身後,他遺憾地看了眼對面三樓,今天她遲了,然後回頭笑笑,答:“你唔系今晚飛南非咩?吳慎送你我放心。”

江心遙一臉天真地笑著點頭,說:“對唔住,Ken,我唔知你工作咁辛苦。”

“都無咩大礙咗。”他還是笑,掩飾心中的焦慮。

剛好江心遙手機響,她接起,臉上露出撒嬌的女兒態,應道:“爹地,我陪住Ken啦,……”緊接著腳步聲遠去,江心遙總會這樣有意無意地同他保有美國式的隱私。

他下意識回頭望對面樓,她終於出來,靜靜坐在落地窗旁的矮凳上,曲著上身,抱住雙腿,神情迷惘中帶著微笑,他順著她視線看去,是一對情侶,男的穿著病服拉著女朋友的手,在長石椅上同看一本書,在這明朗的日光下毫無忌憚地宣告他們的愛情。原來,她的願望只有這麽小,這麽平淡。

心中的苦澀潮水般湧來,他拿起電話,撥了傅哥電話,“給我來杯清咖。”無視傅哥的反對,直接按了電話。

這時,不能吸煙,只有清咖才能壓下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不好意思哦,昨天一早就被拉壯丁,去看龍舟賽,謝謝大家的祝福,也補祝大家節日快樂!

很早就想寫林啟正的番外,寫得不好,慚愧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